高发倡,易武镇上打听下来,几乎人人皆知,那个在易武中学教数学的高老师。
高老师不高,第一次见面,他就“纠正”我们:不是高老师,是矮老师。
高发倡的家就在易武中学旁边,临街三层楼的房子,有两间空出来装了一排淋浴头,专门给学生作澡堂用,“学生离家远,洗澡不方便”。
二楼空荡荡的客厅里,最先看到的便是大茶桌后的背景墙,上面贴着一张比例为1:36000,相当于两个高老师身高的《云南古六大茶山文史综合地图》,这张地图正是高发倡本人测绘制作的。这份2005年出版的地图,直到现在仍有人电话或上门向高老师求购。在我们此行到访的几家易武当地茶庄中,果然看到墙上贴有高发倡版本地图,询问得知,原来政府相关部门就没有绘制过一份官方版本。
云南古六大茶山文史综合地图
让高发倡声名在外的,主要是那本他花了五年时间调研并撰写的《古六大茶山史考》,不仅茶人及商家关注,远至韩国、马来西亚、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茶人都闻讯前来索书。如今,第一版连他本人手上都没有,“校样都被人拿走了”。如今,第二版增订本正在校编中。
那些一提及高发倡便话里有话的人,评价这本书时,却甩出了这样一句:他都是帮象明说话。你知道吧,他是象明人。
《古六大茶山史考》意在就古六大茶山的普洱茶历史文化做全方位的追溯、讲解与阐述;象明乡位于易武西边,境内辖古六大茶山中的四座:倚邦、蛮砖、革登、莽枝。是占的内容比重大?还是帮象明说话?
高发倡知道易武人是怎么评论他的,“说我神经病嘛,不帮易武说话嘛”。
听说四川一个朋友的母亲生日,他寄去“有营养又安全”的本地蜂蜜和鸡蛋。“鸡蛋寄过去不会破了吗?”“我包得很好嘛。”后来在快递点碰到他,原来朋友说只收到蜂蜜,没看到鸡蛋。他又去寄鸡蛋。“还没收到,我就再寄。”
一次和他一起在路上碰到挑担卖香瓜的,我们便上去问价钱,他快步走到担子前,像老师质问学生作业一样,大声道:有没有打农药?!农民很委屈地小声答,自家菜园种的,怎么会打?高老师一副不信任的样子,还一个一个地在翻拣,我们尴尬得只好说先不买了。
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家乡茶的喜好。正赶上一年一次的斗茶会,我们在路上碰到他,他乐滋滋地说自己看中了一款好茶,要买下来。一问哪个山头的,倚邦(象明乡辖属村)的。“三千多(块)一(公)斤啊,泡给你们试试。”
第一次与高发倡见面之前,已经喝了一天易武当地几个村寨的新茶。坐下来第一泡,有惊喜:苦涩味化得快,回甘迅速。一问,倚邦古树。茶桌上堆满了大小茶样包,说是茶农茶庄托他推荐的,“都被我骂走了”。其中有一袋是他亲弟弟做的茶,“照样被骂得狗血淋头”。无他,不是农药就是工艺有问题。
2007年珠海有人找高发倡做5件台地茶,“最后差点连一百来公斤茶都收不到”,为什么?那些茶不是香是臭的,有些拿来一闻,差点吐掉。原来是农药残留的土地上种出来的茶叶,不是原来的农药味,变化成另一种臭味。
这件事让高发倡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农药对茶的影响。
他把茶地上的茶收集起来泡,对比着喝有农药的茶和没有农药的茶到底有什么差别,结果发现,有农药的茶喝了口腔里会有叮麻的感觉,喉咙里会干、麻、痒。他还发现下了农药的地里面草比较单一,一年生的植物特别多。
高发倡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总是轻易就溢于言表
“除草剂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使用到现在,对动植物的生物多样性破坏太大了。”高发倡直言不讳道出:“我们的有关部门闭起眼睛看不见,塞起耳朵听不见。好像嘴巴也麻木了,化肥农药吃太多了感受不到。”
他将这些写成文章发表在西双版纳的报纸上。上街遇到茶农讲,家里有客人来,也要讲。“我弄成了祥林嫂。”
农民不听,都说,“高老师,你杞人忧天了,人家有那么多专家。”
他又从商家“下手”,教商家闻味品茶,有了这个意识,茶商收茶的时候有了选择,农民为了卖得好,才会有行动。
然而,不施农药,台地茶的虫病害太多,农民根本顾不过来。到最后,即便知道施药的茶卖不好,但也不得不施。怎样才能做到不施农药还不长虫呢?
高发倡把关注点放在了扦插苗和种生苗,台地和古树茶的对比研究上。
扦插苗从解放初期到2007年左右,一直被推广应用。2009(易武)干旱,扦插苗死了一批,又推出一批抗旱苗。高发倡针锋相对地在报纸上发表了反对文章,指出最科学的方法培养的扦插苗其实是最落后的育种方式,真正抗旱的茶其实是最原始的茶籽(种生)苗。
推广扦插苗的专家们声称,茶树满60年的树龄,就要铲除并更新换代。
“我们的专家都是绿茶专家,他们一直用绿茶的栽种方式来‘套’普洱。”高发倡认为扦插苗栽培的果树根底很浅,长不成高大乔木。“在普洱茶界,全部推广扦插苗的话,将来是没有几百年的古茶树的。”
高发倡提出了“森林就是茶林,茶林就是森林”的生态林概念。他发现在天然林里栽培茶籽苗,内涵物质不比台地茶差,还不破坏生态,不需要除草农药,通过生物链自然调节,而且茶更香更甜更耐泡,寿命也比台地茶长,可达几千年。
这几年,生态茶在易武茶区逐步增加,过去打过除草剂的茶地开始停用,有的停用两三年、五六年。“但是只要台地茶不改造,那么它的面积和产量是永远无法让它走向生态的方向。”
“叫得太多,人家把我恨死了”
有一年,高发倡听闻政府为了规范易武当地的茶加工企业,只保留四家规模大的茶厂,要将其他没有取得所谓认证的小作坊统统关掉。
他搜集了那四家茶厂其中三家的茶样,打听到州质监负责人要到易武推进此事,便“上演”了拦车陈情的“桥段”。对方不知道他是谁,便骂他神经病。高发倡当着众人面,喝令对方将那些茶样吃掉。
那些茶样正是上文所说,在农残地里种出来的“臭”茶。此时正值普洱茶在全国范围“起来了”的阶段,据易武乡茶叶协会前会长何天强介绍,2003年普洱茶已经成为当地主要经济来源。
“我们这个地方从解放到现在都是贫困地区,少部分人刚刚脱贫,这种情况下你要规范茶厂,人们哪里有雄厚的资金建大茶厂?”
后来这件事惊动到省里,专门派了官员到易武做调研,高发倡作为小茶商的代表与官员对话,一步步地抛出问题:“国家的富民政策允许农民脱贫,从脱贫逐步走向富裕吗?”、“国家的质监政策允许一个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吗?”“现在普洱茶起来了,有这个机会,你们却要剥夺,党和政府的政策是这样的吗?”最终争取到“给易武一个机会,短五六年,长十年后再来规范”。易武的小茶庄因此得以保留下来。
然而,这个官员却被疑收受小茶庄的“好处”接受审查,后来调离了所在部门。
“叫得太多,人家把我恨死了。”
2007年,普洱茶被央视曝光后,市场大崩盘,当年要保留的四家茶厂倒了两家,其余两家只做台地发酵茶。最低谷的时候,正是靠那些小茶庄把易武茶做了下来。
“现在的人太爱编故事”
在去六大茶山田野调查之前,高发倡花了几年的时间跑遍易武、版纳的图书馆、资料室收集资料,虽然只有中专文凭,还是数学专业的,但他的古文底子一早就打下了。
他说自己学古文的方法没有别的,就是背诵,只有不断诵读才能找到语感,明白如何断句。一次,他和两个朋友散步,走着走着,朋友发现他远远地落在后面,回头找他,原来他正停在那儿大声背诵“之乎者也”。回忆这些往事时,高发倡习惯性地用手捂着嘴,孩子一样腼腆地笑了。
一次,在大学图书馆查古文资料,高发倡正一边读一边记着,一个学生走过来惊叹道:“你能看得懂啊?你是哪个系的?”这个学生是中文系在读研究生,对古文的了解仅限于教材里有标点带注释的那些,和大多数中文系学生一样,一旦碰到真正没有标点符号也不附注解的古籍就抓瞎了。
高发倡版古六大茶山地图成为许多茶叶地图的原始版本。
第一次见高发倡,他甩出一个生熟茶的“全新”概念。而这个所谓“全新”概念其实是古书上有证可循的“古法”制普洱茶的方法。明清时的生茶,是指杀青制程通过阳光晒青完成的,而现在普遍采用的炒锅杀青制出来的其实在当时为熟茶。于是,关于晒青这个概念也需要厘清:揉捻后的晒青其实是干燥制程。
他对这地区都能娓娓道来
问及这一说法的出处,高发倡几乎不假思索地背了出来:思茅厅饬令倚邦土司采办“贡茶”的《札文》记载:“封宾采办先尽贡典,生、熟茶芽办有成数……”。
我们一边记录,一边惊叹他的记忆力,他则淡定地回了一句,“我这人还是有点天赋的”。
既然是写“史考”,少不了大量的实地考察及采访,他利用寒暑假的时间,沿着村子找那里的老人聊天,让他们天南海北地说,“没用的就过,听到有用的就记下。”如果发现与古书记载的不符,再去找实物印证,比如墓碑,古庙,各处碑文。“实在印证不了,就不写进书里。”
有人发来一份唐朝时的古六大茶山地图,上标“利润城”正在如今易武的位置,便推断那个时候易武就因茶获利,故名为此。高发倡引唐咸通三年樊绰著《蛮书》:开南城、奉逸城、利润城内有盐井一百来所。而易武范围从未有记载并出现过盐井,倒是在他考察过的磨者河(古时此河分易武与象明界)附近,当地的老人曾跟他说,那里原来有许多“唐井”。可见所谓利润城的利润实指盐带来的利润。
“现在的人太爱编故事。”
他提到一本叫《普洱茶寻源》的书,讲马帮当年运茶时,不小心掉到水里,把茶打湿了,过了几天,一打开发现茶不仅没有变坏,反而经过后发酵变成滋味醇厚的熟茶。
首先,茶农对茶的防湿包装是非常有经验的,如果掉到水里就能打湿,当年谁还敢把它运到千里之外献作贡茶?如果真的打湿了,茶叶只有腐烂发霉的结果。不然怎么会等到1970年代才花那么大力气去研究人工发酵熟茶?
“我一个人是叫不动了”,高发倡今年55岁,正在办理退休。他说自己接下来把《古六大茶山史考》二版的出版搞定后,便开始专心做点家乡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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